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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萬清(四川鄰水)

       三叔家的庖湯肉，與別家不同，原汁原味，香氣撲鼻。肥肉熬油不巴鍋，油汁飽滿，油色雪白細(xì)膩；瘦肉淡紅，脆實適中。凡吃過三叔家庖湯肉的，無不嘖嘖稱贊。今年更是韻味無窮。

       這不，三叔勤儉，今年又喂了三頭過年豬。專為自個幾家人喂的：三叔家自吃一頭，堂弟建超們吃一頭，我們和堂妹俊梅們一家半邊。全用糧食蔬菜豬草喂的，一點混合飼料和添加劑也沒喂，純屬綠色生態(tài)豬。難怪肉色油汁香味自與市場速肥的豬肉不同。      

       今年幾家約定于12月28日一起回三叔家殺過年豬，吃庖湯肉。妻子和女兒女婿帶著外孫女鈺棠于27日從重慶驅(qū)車趕回鄰水，為次日回家殺豬灌香腸和腌制臘排、臘肉做著充分準(zhǔn)備。買口袋、稱鹽巴、配佐料，忙得不亦樂乎。

       28日天公作美，冬陽高照。驅(qū)車到三叔家已近九點鐘了。三叔家門前水泥壩上，已圍滿了人。兩副案板上已擺放好了已破邊的兩頭豬肉。堂妹夫勝平正手持燃汽噴火器在燒豬表。兩位手法刀法均很嫻熟的屠戶道成、喬成正在收拾豬內(nèi)腸肝肚肺。簡易的鋁制長煙囪灶口正吐著紅艷艷的火苖，灶上鐵鍋的開水已沸騰，正歡樂地放歌。

       周圍菜地、公路，遠(yuǎn)處竹林、梯田、丘巒全在暖陽普照下閃著金子般的光。鄉(xiāng)鄰親朋人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。都說三叔能干，一個人在家種十幾畝田地，打幾千斤糧食，還喂出了三頭大肥豬。三叔一邊遞著煙，一邊謙虛地說：“能干啥子，不過勤快點。農(nóng)村人不做活路，不喂豬，還能干什么？何況也不耽誤個人愛好。閑時，也趕趕場、打打牌、喝喝酒、聽聽曲。自由著呢！”三叔說的是實話。自從公路修到家門口，趕場的次數(shù)多了。周圍團(tuán)鄰的朋友，走動也頻了，常常聚一起，曬曬太陽，擺擺農(nóng)門陣，打打撲克，搓搓麻將。比那二年愜意多了。

       一會兒，建超的朋友也趕到了。大家寒暄過后，一起去趕另一頭肥豬。有的拿竹竿，有的拿木棒，有的散開雙手，半彎了腰，作阻擋狀。屠戶李則提了鐵鉤走去。肥豬一看陣勢，東西亂跑亂竄。一會往壩跑，一會往干堰塘跳，一會往后背陽溝竄。我們則不知所措，只能出出不切實際的所謂主意，還是隊上幾個農(nóng)民親自挽袖上陣，瞅著機會，抓了兩只豬耳朵和一根豬尾巴。屠戶李說時遲那時快，手握鐵鉤狠準(zhǔn)猛地扎進(jìn)豬下巴，扯起就走。肥豬疼痛地咆哮著、發(fā)出尖厲的叫聲，卻又不得不跟上屠戶，到了凳板前，幾位有經(jīng)驗的中年壯漢，提了肥豬，斜按于板上。板前早置了個放了些許鹽粒的大鐵盆。屠戶李，雙腿一分，大腿抵緊豬頭，右手持了雪亮的尖刀，猛一戳下，一股鮮血"嗞”地一聲射將出來，濺得鐵盆沿和地壩都是。整個度化過程，干凈利落，減少了豬的痛苦過程。

       別看著簡單，其實是有竅門的。農(nóng)村人很講究，很挑選屠戶的。像李喬成、彭道成這樣的屠戶生意好得緊，全靠他們度化豬的手藝：干凈利落，一刀歸西。據(jù)說這象征著主人家來年運氣好，順順利利。如果一刀不能超度，要用幾刀，甚至還出現(xiàn)刨了毛的豬兒居然站起來跑的事兒的話，主人家會很不高興。來年就不會請這樣的殺豬匠了。當(dāng)然殺豬匠也有忌諱：不殺五指豬。據(jù)老年人講，有五個腳指的豬兒殺不得，是人轉(zhuǎn)世投胎投錯了。殺了，屠戶和主人家會倒八輩子霉。這當(dāng)然是迷信的說法，不過農(nóng)村屠戶還是很忌諱的。

       三叔家年年殺豬都很順利，大家都說三叔家運氣好，來年會更紅火更興旺。三叔聽了，直咧嘴笑：“都好，都旺。”其實，三叔都曉得主要還是師傅手藝好。

      李師傅不贊成趕豬時打悶棒，殺豬時不果斷，剔肉不講刀法。他認(rèn)為打悶棒，豬墜血，肉會充血發(fā)紅發(fā)紫，出現(xiàn)淤血，肉色不好看，肉質(zhì)不新鮮，味道不好。殺豬時不果斷是在造孽，讓豬痛苦，痛苦時間越長、豬掙扎越久，肉質(zhì)越差。要以霹靂手段，顯菩薩心腸。剔骨剔肉不講刀法手法，會跺和剔爛肉，切下的骨和肉，渣子多，骨像、肉像難看，賣像不好，買主也會不高興。

       在吃了庖湯肉，喝了二兩酒后，他禁不住泄露了竅門。末了，他說：“老同學(xué)，七十二行，行行出狀元。跟您們握筆寫文章一樣，是要懂行的。”我一邊拈著肉菜，嚼著鮮香脆欠的庖湯肉，喝著清香入口的庖湯汁。一邊點頭應(yīng)和著。

       看著四五桌一字排開的酒桌，看著酒桌上花樣很多的庖湯肉肴，看著紅光滿面、油光滿嘴的團(tuán)鄰洋溢著幸福的笑臉，心里暖融融的。

      真是，年年庖湯肉，今年更不同。不僅飽了眼福，飽了口福，更飽了耳福。從平凡的匠人言行中，我更加深悟了一個道理，那就是“行行無貴賤，貴在精業(yè)”中。如同理發(fā)師一樣“雖是毫末技藝，卻是頂上功夫”。殺豬行業(yè)也該登上“師”位了，真正不愧為“屠宰師”。

      三叔家今年的庖湯肉，讓我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。